以玩入道:扇中有世界
2014-11-07 08:37:56今晚经济周报
唐文权戏谑地剖析自己仅仅是传统文化的追随者和继承者。他认为,每个人的身上都存有一条有关自身文化血脉的线索,只不过是被挖掘出的早与晚有所区分而已。
美术、绘画、雕塑、设计,是他童年记忆的重要部分。背靠在书房的明式圈椅中,他用手点了点书桌的一边,说人这一生入哪行,从少年起就会出现有迹可循的线索,他与中国扇的相遇也是注定的。“我从没把折扇当成物件,在我的心里,每把折扇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充满生命的力量。”他说,扇中有世界,亦有人生。
一筒废竹 妙手成扇
多年前,唐文权在沈阳道古玩市场里看到有毛笔商人把废弃不用的粗竹料便宜贱卖,他一眼打过去,脑子里就冒出了扇骨的形状。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乐颠颠地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截被毛笔商人视为废料的竹子。回家后他凭想象开始打磨,摸索着做扇骨,完成后竟然造型尚可。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初次随手制作的小物件竟得到行内专家首肯,于是渐入此道。
唐文权说,自己最感谢的人就是师父刘宇。当年,他慕名拜访刘宇先生,老先生看了看他做的扇子,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有点天赋,又觉出唐文权执迷中国传统文化,连说,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于是痛快地答应帮他“改改”。之后,认了门的唐文权经常拿着自己做的扇子给老先生看,制扇技艺在老先生的点拨下也日臻纯熟,而他认真好学的劲头也感动了老先生。2010年春节,唐文权正式拜刘宇为师,成为亲传弟子。
“如法”才是好扇骨
“制扇中有一道工序叫‘火力’,就是扇骨上的两根大骨,不是两个纯平的平行线,而是两道弧线。当时我怎么都抓不到诀窍,那种巧妙无法用科学去量化,这是非标准的,连师父都是凭感觉做出来的。师父虽然不说,但知道我的瓶颈,所以总是当着我的面故意多做几次,做的时候会说哪个地方弯一点,哪个地方平一点,这样扇头才会紧,粘好扇面时才不会散开。”唐文权说,像这样的工艺就必须要原封不动地传承下来,再加以个人的积累与感悟,才能摸到门道。在制扇的工艺上,他独创了“黄花梨随形巧雕”。他认为,绝不能为了创新而创新,一切变革的宗旨是“美”,目的是发展与进步。“在制扇的过程中,我不排斥现代工艺的加入,以达到省时省力的效果,但也坚守手工制作的部分一定要坚持手工,这样才能保证扇子的味道和风骨。”
怎样才算一把好扇骨?在唐文权看来,只需要用两个字来判断——如法。一切符合规律,与事理相契合。“真正的美,一定是符合美学规律,也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
折扇虽仅尺余,但工艺精致,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唐文权陆续拿出几把扇子,小到扇钉、扇头、排口和沿边,大到扇骨、篾子、扇面,乃至于与扇有关的扇套与扇坠,一一做展示。“《书继》中载:‘政和间,徽宗每有画扇,则六宫诸邸竞皆临仿一样,或至数百本。’扇面是书法家及文人雅士青睐的文化载体,扇中有诗意,落笔定乾坤。书画圈里自古有‘一把扇子三尺画’之说。意思是说,与扇子相同大小平尺的画,扇面的价钱是画的三倍。我认为是扇面的空间小,布局有局限性,所以需要画家在方寸间的表现要更为精致、复杂、完善。而且扇面的扇纸上要刷一层矾,使扇子在以后的使用中不容易吸水且更为耐用,但这就造成在扇面的书画中的不发墨,水墨的渲染基本达不到,所以扇面题材中大写意较少,但画工要比一般的画更细。”
聊完扇面,唐文权又掏出自己珍藏的各种竹料,再把成品的扇骨并排摆在一起作对比。“中国人对扇骨的制作算得上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在有史可查的传世古董扇中,紫檀、乌木、玳瑁、象牙、斑竹、兽骨,可以说,一个小小的扇骨,囊括了竹木牙角的纷繁世界。再说工艺,一把扇子从扇骨到扇面能涉及有十几种工艺,比如硬木锉银丝、竹骨阴刻、留青、沙地、高浮雕、浅雕、毛雕、微雕等,基本上能用于器物的中国传统手工艺都可以在扇骨上体现。”唐文权感叹,制扇是个特别考验人的耐力和悟性的活计。
修旧如故 唤醒扇魂
“一把老折扇,几根竹片与一页画,却能让人感受到它所代表的那个时代的美好和情怀。”扇骨修复,是唐文权颇为看重的一项业务,他总觉得若是能让一把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的“破”折扇还能有脱胎换骨的机会,那么,它的主人该是多么高兴。
“成全他人,也成全自己。”唐文权如此评价自己的扇骨修复工作。“若论制扇、藏扇、书扇、画扇,在全国来讲虽是小众,但终究有人为之。但论扇骨修复,全国可能没有几家。”他用两个原因来剖析业内“寥若晨星”的扇骨修复。“究其根源,首先是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人们更愿求新求变。一件东西往往还在簇新阶段,就因为有更新的东西出来,而被动地被顶替了。二是现在的年轻人在求知上更追求速成,肯踏下心来学手艺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一方面旧物修复市场在不断地萎缩,有手艺的人仅靠修复已不能维持生计,谁还愿苦学没有市场的技艺呢?”唐文权感叹,曾经的黑白贴、修焊洋铁壶、修雨伞、修钢笔之类的手艺人越来越少了。“当然也包括修扇子的,实在是太少了!”
师父刘宇先生退休前一直从事美术教育,扇子当年只是他若干收藏爱好中的一项,而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发现扇文化之博大精深,遂专攻折扇收藏。“家师在收藏的过程中,不乏遇到残破受损的折扇。这类在卖家手里只是残破不全的‘废物’,卖价往往便宜,但经家师秉承原材料、原工艺的精心修复后,天衣无缝,新旧难辨。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修旧如故’。”这个理念被唐文权完整地继承,几年之中修复了不少残损的老扇子。
去年夏天,一位老先生慕名找到唐文权,寒暄几句后,老先生欲言又止,似有心事。后来老先生不好意思地跟唐文权说:“我那天在地摊上买了两片扇骨的残片,您受累给看看,还有没有修的必要?”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两片用报纸包裹着的扇骨。“我打开一看,是两片浅色的木头,上面是阳刻的金文图案。但是从大板的腰部处就完全断裂了。”唐文权调侃到,简直是残尸败蜕!
拿着仅剩三分之二左右的两个残片,唐文权的心里也是犹豫再三,举棋不定。左思右想下,他决定先跟老先生把这残扇到底是个什么物件介绍清楚。“扇子是民国时期的老山檀香木陷地儿雕刻的钟鼎文,雕刻者叫金子文,是清末民初的小名头刻扇家。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刻的东西很好。”唐文权问老先生,这扇子简直是一级残废,修起来颇费功力,费用不少,您肯不肯?值不值得?令唐文权没想到的是,老先生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这两片扇骨是我以很便宜的价钱从地摊上买的,价钱就跟白捡的一样。但是我就觉得它曾经是个物件,也曾精致过,假如能想想办法,把它修复还原成一把完整的扇子,也算是做件好事。”听罢这席话,年轻的唐文权感动不已。
“老先生的想法,与我和师父对扇子的感情不谋而合。一把残损的扇子,不管精美还是廉价,都经过了岁月的磨砺和洗礼。或许,它们在特殊年代里没有得到应有的呵护,被过去的主人随意丢弃或折损,但无论如何,它能残存至今也是一种顽强生命力的体现。如果,我们能够尽自己的能力复原它的残躯,使之生命得以再次延续,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功德?于是我就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经过打磨、粘贴、包镶、修配等多道工序,再给老山檀配以乌木包边和乌木柄及乌木小骨,终于将这把老扇重新修复,既保留了古韵,又兼具了美观实用。一周后,老先生如约取扇,修复后的扇子令他眼前一亮。他戏称:我虽然是为点醋配了二斤河螃蟹,但我觉得值!
前苏联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在电影自传中说,自己的一生都在用电影雕刻时光,传达他的哲学与他的关怀。而唐文权如今也试着用修复旧扇,重温过往的时光在物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技艺与古旧折扇进行交流,我要跟它们去互动,这是我在这条路上前进的动力之一。”
(责任编辑:董倩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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