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媛:当意义失语之后

2014-07-29 09:46:41 作者:刘龙

  胡晓媛,1977年生于哈尔滨,2002年毕业于中央美院设计系。曾与宋琨,仇晓飞,王光乐,徐华翎等人组成N12艺术团体。有设计专业背景的胡晓媛对于“形式”极为敏锐和自觉,在她的装置和绘画作品中,形式感直接与个人对日常性的体验相联,它利用切身的、精致和隐晦的形式,营造出一种宽泛的视觉愉悦,以便建立一个更广的交流域。但另一方面,胡晓媛的作品又是对观众有所选择的,或者说小众的。因为观众在面对精致的形式时容易忽略对形式所承载的内容的追问,而直接进入审美体验;作品的真实内容隐藏于唯美的表象之后,线索寓于精微,用胡晓媛的话说,“它等待着被有心人所发现”。

  胡晓媛的早期作品清新直白,注重对体验性的思考,让人很容易看出她的女性身份,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个幼稚却不失坦诚的时期”。与大多数女性艺术家一样,胡晓媛最初执着于直接使用身体和情感,艺术家以自身为中心勾勒出一个不大的圆,反复讲述着生活中的点滴情绪。例如作品《这101.92建筑平方米》(2006)中,胡晓媛将所有家人,男友,自己,宠物在一年内自然脱落的头发聚集,组成一搓又一磋的发团装在一个心形盒中。以最细枝末节的琐碎事物记录生活中的“过程”和“痕迹”。作品《送不出去的信物》(2005)则是胡晓媛用她留了多年的长发,以刺绣的方式绣在白绫上。每天在窗前花七八个小时对着阳光分辨头发的长短、色泽深浅、色冷或色暖。最终绣出的图样包括鸳鸯戏莲,蝶恋花,金鱼水草(双鱼戏水),双飞燕,自己身体的某私密部位等。以无法送出的信为题,烘托出一种蠢蠢欲动却又无从发泄的专属于个人的孤独。

  2008年是胡晓媛创作面貌迅速蜕变的一年,以《夏至》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表现了艺术家在观念和表现手法上的显著突破。胡晓媛对《夏至》有一段精彩的自述:

  蝉蜕是蝉(知了)的幼虫蜕下的壳。当蜕下这个壳之后,蝉就拥有了翅膀,这意味着它成为了成虫,具有了作为蝉所可以拥有的一切能力,最大能力。但这种强大是极为短暂的。因为成虫的寿命极短,只两、三个月。而相比起来从卵到退壳却要经历漫长的两、三年甚至更久时光。艰辛地争夺存在的可能,不断地努力使自己强过他者,之后呢?我用手纸的纸浆翻制了一些简单、必需的生活用品。它们包括:碗和勺子、钥匙、硬币、药和糖、典籍、笔和橡皮、相框、绿色植物、玩具。这些东西对于生命的过程而言,就如同我选择的用于翻制它们的材料(手纸)本身。十分重要但又毫无意义。作品中连在一起的小桌椅是一个时期内固定样式的小学生专用课桌椅,空间狭窄,不能移动。坐在上面有强烈的被迫使感。铁质小时钟,是作品中唯一的在不停地走着,一刻不停地发出嗒嗒嗒嗒声的活动物体。两只麻雀标本,看似十分快活,神采奕奕,但那只是无生命体的标本而已。

  《夏至》探讨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过程,一个对于生命的观察的种种可能。艺术家逐渐跳脱女性艺术家在创作上以“身体(毛发,碎削衣料等)为材料的惯性,题材上也不再拘泥于“生活”范围内的描绘,而是以具体的、唯一的“自我”为基础,从“性别问题”转而探讨对更普遍、更广义“自我问题”、“生命问题”。

  对生命意义的深入追问也直接影响了胡晓媛之后作品的面貌。如从2008年一直延续至今的系列作品《木》,这组作品的表现手法很简单,即用白色透明的生绡包裹在木板或者木条上,之后在绡上描绘出木头的纹路。在描绘的过程中,胡晓媛发现透过绡看到的木头纹路与真实的木头纹路呈现出不完全相同的模样,但经过描绘和覆盖后,由本质孕育出的表象最终取代了本质,“此时”与“之初”之间的差异、似是、一致、疏离的关系透过创作的过程得以诠释。而到2012年的最新个展“根处无果”中,《木》已不再是单纯的对于此间关系的迷恋,而是转向艺术家对空性的理解与思考。“空性”源于佛家教义中对于“实相”即事物本来面目的认识,而对生命本质的研究直接导致胡晓媛2010年后的影像作品中大量出现了对存在、意义、方向等一系列概念的关照。如作品《不知道你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2010)中,四个并列竖立的长方形画面分别记录了从正后方拍摄的四位行走者背部衣褶的波纹律动。镜头不予解释、茫然地尾随于行走者,并且将视角框定在他们的背部,排除了一切环境物。时间、空间、意义和目的都被隐去了,藉由实现这样一种近乎盲从的状态,胡晓媛进入了对“方向”的荒谬性的探讨。另一件作品《没有为什么》(2010),胡晓媛则用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视错觉,完成了对行为意义的逃脱。方向、存在、意义在胡晓媛的作品中集体失语,一方面是对空性的体悟,另一方面也是对生存环境和既往经验的反思。现实中,太多的人如果没有一个外力的界定,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干嘛,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能不断地去抓住外在可能抓住的一切,来证明自己清晰存在的意识。这样会越往后走只会越痛苦。胡晓媛所理解的生命的正途,是以个体的方式建立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和疏离,根据自己的感知去重新判断和界定这个世界,重新辨析所谓的经验和权威,之后脱离他者经验的能力,使“我”变得独立。

(责任编辑:胡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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