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欲望的迷雾(节选)
2009-09-25 11:31:10雅昌艺术网专稿
对一个艺术家而言,生活在当下,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能与真实地感受当下的生活境遇。所以他的困难在于,是否能有效地将这种当下的生活经验巧妙地转化为文化经验,升华为独特的艺术方式;更困难的还在于,他是否能在他的文化经验和艺术方式中,对当下生活做出富有智慧的回应,是否具备驾驭和把握当代文化问题的能力。
2000年以来,在唐勇这一代雕塑家中,我认为不少人只能做到第一个层面。他们的确很敏感,他们在对当下生活信息的捕捉和感受方面,比起他们的上一代人,具有难以比拟的天然优势。当然,这跟视觉文化时代的技术基础有关,例如电脑技术、互联网技术,以及游戏机、MP3(4)等各种新奇玩意的学习、掌握有关;跟他们在消费时代对时尚、流行的敏感度有关;也跟他们对新奇的、变幻的、动态的新生活方式的适应度有关。
当他们中的不少人一旦把这种感受转化成作品的时候,往往出现流于现象的展示,视觉的呈现,表面的叙述等等毛病。他们的问题在于缺乏穿透性,在于浅表化以及相互雷同。
唐勇不同。唐勇的雕塑以他的问题意识,思考深度和观念化的表达,在这一代人中间独树一帜。就唐勇的这一批近作而言,可以把它们分为相对集中的三个主题。它们分别是,人与自我的对话,人对的自身的追问;对性、欲望和生命本质的追问;对时间、生命的有限性和死亡的追问。
唐勇的价值在于,尽管他雕塑的图像是流行的,艳丽的,卡通的,它背后所希望解决的问题和所呈现的观念又是严肃的,深刻的。正是这种具有超越性的品质和高度,决定了唐勇的作品具有一种思想的力量,这使他的作品在欲望贲张、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不仅具有直面现实的勇气,也具有思考和追问的力量。
唐勇的第一个主题,人与自我的对话,人对自身的追问,是通过人的造型和“小人”之间的并置、对话来体现的。
这是唐勇作品语言方式的一个特点。在他的前期代表作品《我与我的一次对话》中,就奠定了这种作品方式。“小人”与唐勇童年生活有关。童话、小人书、小人国,这种童年经历成为他作品中“小人”的图式来源。这种童稚化的、可爱的“小人”在不同的作品中,针对不同的问题,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说明着不同的问题。
不妨这些“小人”看作是人的另一种存在,因为它们的出现,使人的生存和生活境遇有了一种可构成对话关系的另一个自己。
例如,在《平台》中,唐勇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过去雕塑中少见的绚丽色彩以及充满诱惑身体:淡红的头发,鲜红的嘴唇、乳头、指甲、高跟鞋上的装饰花朵,特别是那个夸张的夹在乳沟中的鲜红十字架,无不显现这是一个时髦的,充满欲望的女人。在这个作品中,那三个黄色的小人,在她的大腿上指手画脚,形成了一种色彩鲜明的对比和对话关系。在这个特定场景中,“小人”作为一个超现实的存在物,毋宁就是一种“童年”、“童心”和“童贞”的象征,这两种形象的并置和对话,使作品的绚丽和浮华变得具有思想的深度。
唐勇的作品和过去的雕塑讲究造型的“单纯”不一样,它们通常都是场景性的,组合式的。这些看似卡通、好玩、搞笑的造型和组合背后,常常蕴含着对社会、文化问题的思考。例如《湮灭》,一群样式相同的小女孩围坐在水池边,望着池中一群黄色的,惊恐的小人。小女孩们吃惊的眼神和被湮灭“小黄人”的对视,使这个类似“过家家”的游戏场景,具有了一种张力和危机感。
再如《大眼睛的渴望》,它的表现策略是借助一个图像化的摄影符号,——作为“希望工程”标志的“大眼睛女孩”,来表达作者的社会关怀。渴望的大眼睛和这个头部周边悠闲玩耍的“小黄人”的并置,使得这个卡通化了的轻松符号,承载了关于贫困、救助、教育等重要的社会热门话题。
《奇遇》、《爱吃香蕉的人》、《眩晕》都是隐喻性的,关于当代社会各种欲望的隐喻。这种种隐喻如果没有这些“小人”的参与,那将是不可想象的。
唐勇的第二个主题,对性、欲望和生命本质的追问。这种追问是通过与生殖、性有关的“物”——避孕套,以及和“小人”的并置来呈现的。
欲望在当代社会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欲望的合理实现,意味着身体的自由和解放,意味着人性对禁锢和束缚的反抗;另一方面,欲望又是非理性的,一旦欲望的洪流任其流泻,它又是盲目的,具有强烈破坏性的。
欲望的表达也是一把双面剑:一方面,欲望的正常表达,使艺术作品充满了人性,具有感染人的魅力;另一方面,欲望的表达如果缺乏必要的节制和艺术修辞,缺乏语言的转化和升华,它又可能变成简单的生理刺激,从而减弱了它的思想的表达。
唐勇的《我的兄弟姐妹》、《裂缝》、《盛宴》在他的这批近作中,大概是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肉红色的避孕套加上红色的、白色的小人,大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但就它们传达的观念而言,倒是明晰的。例如生命现象的神奇,生命诞生的偶然等等。在所有欲望中最基本的欲望——性的欲望中,在最原始、最本能的冲动中,始终会遭遇到严肃的生命问题,而避孕套似乎是一个特殊的物品:既鼓励生命欲望的满足,又限制生命的无限繁殖;既在一定程度以理性行为,遏止了生命的盲目冲动;同时又在极力鼓励这种冲动,让它安全而合法……。
无论如何,就作者的思考而言,我以为是严肃的。
在这个主题范围内,出现了小青蛙。这是对人的生命从另一个角度所做的思考。在生命的原初,人和其它生物有没有区别?人和生命和动物的生命相互关系在哪里。我想,这可能都是作者在思考着的问题。
唐勇的第三个主题是对时间、生命的有限性和死亡的追问。这集中反映在《生和死的秩序》、《生活在别处》、《冥想》、《追述》、《凝固的快乐》等作品中。
这是对欲望的终极性的思考。任何感性的欲望、要求,任何浮世的繁华和绚丽在死亡面前,都是短暂的过眼云烟,生命中有没有能够战胜时间的永恒?
在这一组作品中,骷髅出现了。骷髅是死亡的代名词,骷髅是对欲望的最后审判。仍然有避孕套,仍然有“小人”,但是现在,有了骷髅和它们并置,有了生存和毁灭的暗示,有了关于激情的高涨和消褪、欲望满足和死寂的寓言,使欲望从沉迷中清醒,让生命从盲目中自觉,让理性在混乱中到场。
最具象征性的是《凝固的快乐》,一对赤身露体的男女,低头望着他们脚下踩着的一只巨大的避孕套,避孕套外渗漏出来的,又是那些小人。
在第三个主题的作品中,作者观念的呈现越来越直接,经过了前面的铺垫,他似乎在这里要通过这些作品,更直接地向世人发布他的“警世通言”。
也许唐勇在创作并没有刻意寻找它们之间的上下文关系,可以通观他的全部近作,特别是通过他创作的时间先后,我们发现,他的近作的确存在着三大主题以及这三大主题之间的逻辑关联。这种关联是重要的,这让他作品的意义指向更加明确,作品的观念性也更强。
(责任编辑:郑晓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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