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当代艺术中心馆长 夏季风

　　编者按：在西方画廊业发展的百年历史中，逐渐形成的画廊与艺术家的代理机制，为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更充分的创作条件和空间，也为艺术成就和思想的传播提供了与现代社会更有效对接的方式。同时，也为画廊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提供了发展的基础。

　　在不同的国情背景和市场背景下各个国家的画廊发展状况各有不同，中国现代画廊业在快速发展的30年间，也逐渐形成了画廊与艺术家之间的代理机制。那么，“代理机制”在中国的发展线索和正在发生的现状、变化和问题是怎样的?雅昌艺术网与业内专家进行了交流探访。

　　人物：蜂巢当代艺术中心馆长 夏季风

　　对话者：裴刚

　　雅昌艺术网: 蜂巢当代艺术中心与艺术家早期的合作方式是怎样的?现在是否有变化、调整?

　　夏季风：国内的画廊代理制度发展历史比较短。我们知道现代画廊在中国的历史才二十年、三十多年的时间，还处于正在被规范的过程中。

　　画廊也缺乏运营经验，包括画廊与艺术家签约的细节，也没法了解。在早期很多艺术家跟画廊合作的关系是处于一种不稳定的关系。包括，多个画廊和同一个艺术家合作;或者艺术家与画廊合作很短的时间又退出的现象比较多。

　　近几年以来，随着艺术市场的繁荣，画廊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艺术家对签约的模式也逐渐了解接受。画廊与艺术家签约合作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规范。

　　艺术家和画廊的合作关系也逐渐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明确，这种关系带来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首先，艺术家可以把精力专注的投入创作，不需要分散精力去应酬，或者自己做展览推广的方案。甚至没有合作画廊的艺术家，很难参加艺博会，因为艺博会不会针对艺术家个体，只邀请以画廊为单位的参展商。

　　反过来画廊在艺术市场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因为画廊毕竟是专业的机构，所以从展览、推广等等方面会更加完善，总之我认为越来越规范是一个趋势。

　　我们发现中国传统交易模式在水墨艺术家身上还是根深蒂固的，好多人自己既是一个创作者又是一个经营者。所以说我们会发现水墨艺术家签约跟画廊的签约还是跟世界不太接轨，还是存在着一些客观的难度。比如说像当代艺术家，其他媒介的像油画、装置、摄影甚至Video之类的艺术家签约的就多很多，他基本上跟国际是接轨的。

　　雅昌艺术网：西方画廊有百年的历史，在和市场的磨合中逐渐形成了这样的模式。

　　夏季风：中国画廊的历史比较短会有一些问题，但是反过来说有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西方国家的经营模式我们可以借鉴。从其他行业来看，比如，像电影明星，歌手，甚至现在职业化的作家。他们都是签约的模式，跟艺术家的签约模式是一样的。

　　属于精神创造领域的工作者，以这种签约模式是比较合适的。对艺术家而言，陷入形而下的事无巨细的繁琐事务中，是对内心的折磨。因此，把市场部分的工作交给专业的画廊机构去做是比较恰当的。

　　雅昌艺术网：艺术领域具体的市场的实操，包括展览的操作，更烦琐，要求的品质更高。

　　夏季风：是的，环环相扣。越来越多的职业艺术家和画廊机构是签约的，作品所有的版权，都会交给某个艺术机构来运营。

　　一本小说，一本书写出来之后，后面就交给出版社了。艺术家同样也是这样的模式，一旦作品创作出来之后，需要做展览和收藏，跟作家之间的某种关系很相似。

　　作家也需要出版社为小说出版、宣传、推广，艺术家同样如此。我认为跟精神领域有关的创造性的工作，把创作和市场，两者剥离开来是有好处的。尤其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背后都有一家机构代理他的版权，同时推广他的作品，为他和作品的影响力做了很多的工作。艺术家也是这样，如同明星、演员与影视公司的签约一样。

　　本土与国外画廊代理机制的差异

　　雅昌艺术网：在您看来国内和国外的画廊代理机制有什么样的差异。

　　夏季风：我认为，纯粹从画廊和艺术家的代理模式而言没有差异。画廊的影响力是有差异的，西方特别重要的超级画廊，签约艺术家的地域性很广，不局限在本国，会签约跨国的艺术家，会拥有一些重要的艺术家资源，这是很重要的特征。这一点是中国画廊没达不到的。

　　但是中国画廊作为地域性的画廊，也是一个有优势。一方面，对本土文化艺术的发展比较了解，对中国的艺术史发展的上下文关系是了如指掌的。

　　第二，对艺术家的选择更加精准，在艺术史的上下文关系当中你知道哪些艺术家是很重要的，甚至对一些年轻艺术家的发展方向会有预判。

　　另一个很重要的成分是藏家群体。显然大多数藏家会对本土的画廊机构以及他们推出来的艺术家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的，这种亲近感是跟族性，跟地域性同一个文化背景下，甚至在文化基因上有着共同性，这个都是有关系的。本土的藏家会对中国本土艺术家更感兴趣。从长远的角度，会作为国家或者是汉语文化区域内需要树立的标杆性艺术家。假如从纯粹西方画廊而言，对方是没有这个义务为其他国家树立某种文化标杆的。从市场角度来看或许会做这样的事情。跟中国的艺术家签约意味着艺术家背后有可以共享的藏家资源。

　　本土与国外的画廊在艺术家签约模式上的差异性，无非是现在中国还没有到出现超级画廊的地步。从画廊经营者来说还需要努力，假如中国画廊将来能够签约国际上很重要的艺术家，也跟西方超级画廊一样做到不可替代的程度，中国画廊的局面会完全不一样，我认为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但事情的发展不是一个行业，或者一家机构能决定和主宰的。跟国家的大环境有关，比如说跟中国经济的崛起，中国的政治在世界影响力的扩大都是有关系的。我们从西方的一些艺术机构或者是艺术家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忽视中国这么大的市场影响力，是不愿意丢掉这块市场份额的。

　　对中国画廊业是一个机会。我们也在展开这方面的合作，比如，有一些国外艺术家的合作，已经比较深度了，有的还在谈的过程当中。除此之外我们合作的中国的艺术家也有西方非常好的机构在代理他，共同形成的代理机制。西方的市场交给国外的画廊，国内的市场我们自己来做的，这样对艺术家来说也形成了互补，中西方同步推广他的艺术成就。

　　本土画廊签约模式的特点

　　雅昌艺术网：本土画廊与艺术家的代理机制会有哪几类?有哪些签约不同艺术家的具体解决方案?

　　夏季风：国内的艺术家和画廊的签约关系，有时候并没有形成一纸合同的关系。甚至觉得一张合同的出现会有一种互相不信任的陌生感。

　　很多画廊和艺术家的合作都是一种彼此之间深度的信任，艺术家所有的展览，所有相关艺术方面的事务都是交给这家画廊代理，我们知道这个艺术家是跟哪个画廊合作的，这种情况蛮多的。

　　反过来也存在这样一个问题，画廊和艺术家之间彼此信任度不够，没有达到默契和绝对信任的前提下有合同也是没用的。中国跟西方有这样的差异，西方更讲究契约精神，中国人更讲究人情。

　　很多艺术家跟画廊之间的合作可能就没有形成合同，或者是早期有一个简单的合同，到后来达到彼此信任、彼此默契之后就延续下来了，不会重新再起草一个合同。这样有好处当然也有坏处。

　　坏处是因为没有一纸合同，相互之间有问题出现的时候会有风险、矛盾。比如说艺术家同时也和其他人合作;或者画廊也没有守规矩等等。好的一面，是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之上，是一种比契约更加牢固的关系。

　　雅昌艺术网：主要以道德来约束契约关系。这种模糊的关系,会带来其他的风险。

　　夏季风：是的。主要的问题是画廊跟艺术家之间是不是共同成长、共同进步的关系。比如，当艺术家发现这家机构的能力跟他的艺术成就，跟他的需求，推广展览的需求是不匹配的，艺术家离开画廊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画廊对艺术家反过来讲也是这样，当这个艺术家的创作一直在走下坡路，可能画廊还在不断地进步，我认为分开也是很正常的。没有契约关系，把这些问题就淡化了，没有形成一种尖锐的法律上的对抗关系，相互之间通过沟通可能就解决了问题。这是中国的特殊性。

　　通常的合作关系会有四类：

　　第一，是长期很稳定的独家代理关系;

　　其次，是有几年的一个合作关系的;

　　第三，是展览项目的合作关系。针对某个展览项目，对艺术家有邀请，这个展览的权益形成合作关系;

　　第四，是群展的合作，很多艺术家和其他画廊有合作，但是针对这个群展邀请他也会形成合作关系;

　　大概是这样不同的模式，一般画廊都会有一些非常稳定的合作艺术家和签约艺术家。

　　早期市场的问题

　　雅昌艺术网：早期的时候像2000年到2008年奥运会之前的这段时间，似乎第二种代理关系多一些，之后逐渐随着市场的变化，更多是一种合作关系?

　　夏季风：那个时候，我是看到这么一种现象。一是市场好了之后，这里利益问题都会出现，什么意思呢?如果画廊销售出去的价格比较高，这个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不规范的。

　　合作代理的艺术家的关系，应该在任何方面都有共同的认识，包括价格方面，比如说艺术家给你的价格很低，画廊卖出去的价格很高，艺术家当然内心是愤愤不平的。从西方的代理关系来看，市场中无论作品有没有涨价，最终确定跟艺术家分成关系是5：5的分成关系。艺术家跟画廊之间的利益是对等的关系。或许今年作品是一个价位，过一两年之后价位提升，画廊不可能还是按照原先的价位跟艺术家合作，这种平等的利益关系是重要的。画廊在经营过程当中投入是很大的。但国际通行的准则还是要遵守的。

　　另外，从艺术家的角度，因为市场好了之后也经不起诱惑，或许其他画廊开出更好的待遇、筹码。尤其是2005至2008这个时间段，很多拍卖公司直接向艺术家征集作品，有好多艺术家的作品可能会通过这个渠道来消化，我认为这都没办法让规范的合作，构成长期的普遍的关系。既然是谨慎的合作关系，就像婚姻关系一样，彼此之间肯定要遵守彼此的约定。

　　艺术家代理关系个案

　　雅昌艺术网：从您的画廊经验来讲，比如我段建伟老师的作品和徐累老师的作品都有展览的合作，他们现在和蜂巢当代艺术中心是怎样的合作关系?

　　夏季风：段老师和我们在合作关系是非常稳健的，是非常有计划地在推进展览的项目。徐累老师在海外有代理画廊，国内和我们合作。2018年我们基本上都可以确定。总之，包括3月4号要推出的梁铨的个展，也是我们合作的非常愉快的，彼此特别信任的艺术家。

　　雅昌艺术网：他们代理的方式有差异吗?

　　夏季风：没差异。相当稳定。我个特别感谢这些艺术家对蜂巢，以及对我个人的信任。所以,刚才谈到了我们跟西方的代理制还是有一些差异，不会是冷冰冰的关系。

　　当然前提是我们知道手头的艺术家多优秀，画廊逐步的通过计划推进;通过自身的能力，使艺术家的艺术成就进入到更大、更具有影响力的平台上，不管是展览、宣传推广还是收藏推广。他们的作品都有重要的美术馆收藏，包括重要藏家的收藏。媒体宣传上，我们不认为已经做的是最好的，但是非常扎实的，非常稳健地往前推进，做的是比较到位的。

　　雅昌艺术网：这几位艺术家都是业内大家都公认的佼佼者。还有年轻的艺术家，或者现在默默无闻的艺术家，与画廊的推广或者是代理合作关系是怎样的?

　　夏季风：基本的代理关系，从销售市场的角度是一致的，不管是年轻还是年长的。不管是大腕还是年轻刚刚出来的艺术家，我们一视同仁，比如说按照国际画廊跟艺术家的比例分成关系，甚至从我们机构本身的专业度来看这个问题，对这个艺术家展览的规划、宣传推广的规划、广告的投入、画册的出版都是一致的。

　　的确，我们对年轻艺术家有着重的计划，尤其是“蜂巢-生成”这个项目，每年推出五六个青年艺术家。从2013年开始，已经推出二十几位了，这些艺术家是第一次在我们空间做展览，第二，年轻艺术家还存在着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这些因素中有他的主、客观原因。有些转行了也有可能;或者是第一个展览不错，接下去在创作上进入低迷期，这是很正常的。

　　我们在合作上也是会对年轻艺术家做一段时间的观察，会在展览前做很多的沟通，包括展览的如何呈现，作品如何选择，甚至推广上怎么做，这都是前期的沟通的。我是有一个爱好或者是习惯，不管是哪个艺术家合作，我们希望是知根知底的，是对他有一个深度的了解的。深度的了解意味着你对他作品，对他创作的艺术成就了解之外，实际上同时了解了他的为人。他的一个性格、趣味、爱好我们都会了解，我认为在画廊跟艺术家的合作过程当中实际上就像我们通常交朋友一样的，都是有选择的，至少是趣味相投的人。年轻艺术家我们不会说一上来就马上把艺术家签定了，说实在话这样也不利于年轻艺术家的成长。或者其他的机构他认为更合适;或许我们认为我们有的方面是欠缺的，跟艺术家没法对应;所以，通常我们会和年轻艺术家有一段时间的磨合期，第一次感觉到一个展览做了之后彼此之间是不错的，我们会进入一种签约的状态，持续会对他未来的合作有规划。

　　雅昌艺术网：蜂巢当代艺术中心代理的艺术家大概有几位?不同的合作是怎样的比例?

　　夏季风：我们有30多位艺术家。基本上是长期的合作关系。比例关系，因为艺术家的创作媒介各个层面都涉及，当然架上在比例上多一些。摄影、装置、雕塑、观念等等都有，我们涉及到当代艺术创作的各个领域、各个创作媒介。

　　雅昌艺术网：北京奥运会之后,国内画廊业近些年也在发生变化，似乎也到了一个不同的阶段?

　　夏季风：是的。尤其是这个现象可能是在奥运会之后，当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达到高点之后，重新回落的时候，画廊机构、艺术家、拍卖公司都在反省中国当代艺术应该怎么走?至少有一点形成了共识，这个市场需要更理性。2000年以来在08年前后，那个时候市场特别火，在价格上突飞猛进的那些艺术家过了这个阶段之后，价格回归到非常理性的阶段。艺术家们也会思考未来的创作问题;与画廊的合作问题;或者与其他机构的合作该怎么做?

　　反过来画廊同样在思考未来的经营。现在大家在创作上或者是经营上非常认同的艺术家或者是画廊，在我看来都是经过了非常阶段之后，是冷静的思考后重新出发的，艺术家和画廊机构都是。当然有的艺术家的态度摆在那个地方很明确，就像尚扬老师一样，他可能从五六十年代创作就是这样，一直到现在就是这样，他有一种根本不为外界所谓的运动、市场所左右，他的发现目标、意志力，格调就摆在那儿。

　　雅昌艺术网：画廊业的调整大概是怎样的?

　　夏季风：分成两个层面，前段时间也有一些朋友在问现在整个经济都不太景气，整个大面都比较低迷，你怎么想到在其他地方做分空间的?

　　这有一个前提的判断，整个经济大面不太好，这是事实。比如说我们作为一个画廊来说，所有的工作计划是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去调整的。有时候还是存在一定的难度的，有时候也可能恰恰说明自身的定力是不够的;或者是自身的计划做的不够完善，条件跟计划不匹配。因为很多计划都是提前在做。

　　作为画廊来说，因为他跟一般的企业不太一样。比如说跟饭店一样，饭店假如真没有人吃饭一定要关掉;画廊更多的是需要一个长期的默默无闻、潜移默化的宣传推广的过程，我们把那个计划制定是比较长的，而且中间考虑到一些不利因素，因为之前我们经历过欧债危机，东南亚的经济危机等等。在制定计划的过程当中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了，我认为最好是你假如说确定某个方向，确定一些计划，应该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往前推进。

　　第二，艺术家的创作，从艺术家的身上可以发现好多艺术家的创作随着市场趣味的改变，创作风格的改变，恰恰是这些艺术家逐步被淘汰，而那些始终坚守自己的一个美学方向的艺术家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他们很坚定。他们的标准是比较高的，刚才谈到尚扬老师、梁铨老师等等，都是这样的，画廊在这方面应该向他们学习，定下方向以后应该持续往前走，心无旁鹜，不应该稍微有点儿波动就开始自乱阵脚，这是对一个机构发展来说是不好的，何况我认为经济没有到这个地步。

　　甚至今年1月份开始全球的储蓄征信查询系统启动之后，或许会让艺术品市场变得更加活跃;比如说房子不买了，因为房产税太高了，买了出手也很麻烦，艺术品对他来说变得更加便捷等等。都让艺术品市场充盈起来、忙起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中国的富有阶层，对艺术品的认知在改变，不仅是纯粹做文化消费部分，也是成为资产分配的部分。这个群体的一个人群的基数是很庞大的，我认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前景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包括具体到市场当中的一些艺术家跟画廊也是这样的，都是受益的。

　　结语

　　夏季风认为国内画廊的发展总体的趋势是变得越来越规范。艺术家希望找到与自己的艺术成就匹配的“靠谱”画廊。画廊也同样希望与艺术家建立更加稳固的合作关系，降低风险。尤其是经历过之前的发展过程之后，大家对这种需求会变得更加紧迫，更加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