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希宁先生书法略论
2014-05-12 17:02:58
于希宁先生是我国现代美术史上成就卓然的花鸟画艺术大家,他笔下的花卉、蔬果、藤萝尤其是梅树、梅花,早已成为无可争辩的写意典范定格在了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纵观于希宁先生一生的艺术求索之路,与他所敬仰的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等前辈大师一样,其诗书画印的融会借鉴是十分显见的。他曾自治一方白文印「于希宁诗书画印相融」,常常钤于自己的合意之作上。此印语既可以看做于希宁先生的自我追求与自勉自励,也可以看做是老先生的悠然自信与夫子自道。然而,于老先生画名隆赫,其诗、书、印之艺术造诣却为其所掩少为人知。此处,仅就于希宁先生的书法艺术略述一孔之见。
对于于希宁先生这一辈画家来说,书法的童子功是毋庸怀疑的,自髫龄入塾起,写毛笔字就作为日课,甚至终生相伴,翰札、笔记、教案甚至资料搜集整理都不离毛笔。他不仅少年时期受过良好的私塾教育,童子功过硬,而且在一九三三年二十岁时负笈南下考入上海新华艺专国画系,直接师从黄宾虹、潘天寿、俞剑华、诸闻韵、诸乐三等前辈大师。一九四七年八十四岁高龄的黄宾虹先生在三十四岁的于希宁所绘《百梅图卷》上题句云:「宋元士大夫纯以书法入画,平寿有道,深明篆刻,此帧得古籀遗意矣。」这既是老师对学生求艺之道的期许鼓励,也是其写意花卉艺术步入堂奥的要津点拨。其后,于希宁诗书画印全方位掘进,遵循宾虹老人教诲,在秦汉苍古厚重沉雄博大的风范里熏陶淬火,在诗书画印融会贯通的艺途中钻研探求,终成一代艺术大家。
从他留下的大量书法作品以及绘画题跋来看,他的习书理路当是胎息晋唐而又浸淫宋明,尤以对黄山谷、文征仲行书用力勤勉。用笔挺健圆润而锋颖裹束中实,结字自然洒脱又舒展放达。大字对联如「才德勤修养,三魂共一心」、「根固云气润,蛟出赖雾旋」,条幅如「寄怀巫岫」、「神州朗朗」、「画写物外形」、「默林花影」、「苍穹皎月」等,既意态闲雅贯气如虹,又朴厚跌宕苍润相生。另如横幅巨制「东瀛吟草诗卷」与「自题梅花诗卷」,点画精到风流淹雅,既得「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奇妙意趣,又充盈着轻裘缓带杖藜行歌的文人书卷气息。条幅「江南江北」、「龙山岳石」、「东邻西舍」、「林下有奇品」等,则融会碑帖气接秦汉,得其师宾虹老人书法之三昧,真可谓点画线条翳如金石,老笔纷披枯树着花。
或许有人会这样认为,画家如于希宁先生者,虽于书法印章勤勉用功,但毕竟不能算得专业书法家,充其量不过是「画家字」,于其本人来说犹如戏迷玩票,意思意思而已;于欣赏者来说,字以人贵未可当真。这种观点,其实是不了解书与画之间相互依存、相互陶冶的关系。一个大艺术家成熟的标志,除了独特的形式语言外,其作品所蕴含的无法复制的「气质」当更为重要。于希宁先生花鸟画给人以老、苍、厚、辣的金石之美,固然受其绘画师承及时代风气的影响,也离不开他对书法线质及审美内涵的深刻理解。他的书法学习之道,并不专意于一点一画一家一帖,而是转益多师融会贯通,且遵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饱览名山大川考察写生,摹拓碑铭石刻以及秦汉印玺,由此深入体悟和寻绎古人先贤点画结体的神秘消息。其足迹踏遍了江苏、山西、河南、甘肃,通过探寻麦积山、敦煌千佛洞、山西永乐宫、西安碑林等古老寺宇、石窟艺术、历代壁画及古代艺术遗址,深切领悟到「线」作为中国画造型的基本手段在国画技法上的核心作用,并进一步认识到书法正是一种把握「点」与「线」的变化运用以至于绚烂魔幻神妙莫测的艺术。书法认识与成就的高低,对中国画的研习与创作至关重要,甚至关乎其生死存亡。于希宁先生书法基本不作章法结构上的错落开合,甚至少有轻重方圆的变化,但线条点画苍茫而松活,迟涩且自然,与其说是在写字,不如说是在单刀直入地写出经年累月方可提炼出的那一点「美」,此美,为书为画,皆并行不悖。懂得这一点,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先生「诗书画印相融」的大美所在。正如他的另一位老师潘天寿先生所主张的那样,作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大家,未必一定诗书画「三绝」,但一定要力求诗书画印「四全」。于希宁先生正是这样做的,他认为,书法之功在于执笔用笔,印章之功在于架构经营,而诗词之功在于管领艺魂。他在某次答友人问时就这样说:「我非常重视诗歌的创作,我认为诗是人品修养的表达,诗意是画品的标志,诗与画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可以相得益彰。画到了一定的层次后,就得提高诗文等方面的修养,它们互相渗透,互相融合。」「我的诗常常是绘画内容的补充,它可以为『画龙点睛』开光,也可以开创作之思路。在这方面我从寻益到受益,从立意到创意,丰富心灵,迁想妙得,从突破前贤思路到突破自己思路,诗对我恩惠特多。」另外,他早在学生时代就得到黄宾虹以及吴昌硕弟子、篆刻家诸乐三先生指导,摹刻秦玺汉印五百余方,兼习瓦当、封泥、钟鼎款识、碑额刻石,又旁及邓石如、吴昌硕及西泠八家,至晚年仍能奏刀耕石,可见其功力之深厚。创作之余,他以其经年累月之功,还先后编辑撰写有《北魏石窟浮雕拓片选》、《殷周青铜花纹演变初探》、《于希宁手拓黄宾虹藏秦汉印拾遗》等著述出版,其用功之勤,钻研之深,积累之厚,于此可见一斑。因为遵循了这些科学而智慧的方法,于老先生才得以完成其师黄宾虹先生「纯以书法入画」、「深明篆刻」、「得古籀遗意」的殷切厚望,实践了自己「诗书画印相融」的艺术主张,开创了现代写意花鸟画艺术的新境界。正如他的老友王朝闻先生所评---「于兄愈老艺境愈新,铁干娇花并陈,庄重活泼共举」。启功先生则赋诗赞曰:「百草千花共斗妍,全由彩笔摄毫端。白阳潇洒南田秀,今见前修让后贤。」
「诗书画印相融」这一古老而崭新的命题,与其说是画家自觉而明智的主动追求,不如说恰是于希宁那一代画家的良好素养,更不如说是中国数千年绘画艺术文人士大夫传统的基本要义所在。人们常说「书画同源」,闻一多先生曾在一篇《书与画》的小文中这样分析:「实际上二者恐怕是异源同流。字与画只是亲近而已。因为相近,所以两方面都喜欢互相拉拢,起初是字拉拢画,后来是画拉拢字。字拉拢画,使字走上艺术的道路,而发展成为我们这独特的艺术---书法。画拉拢字,使画脱离了画的常规,而产生了我们这有独特作用的文人画。」细细想来,这「拉拢」二字十分巧妙,非常恰当地揭示出了中国书法与绘画艺术融合发展的基本规律。 于希宁先生自己也曾说:「我的绘画创作是沿着诗书画印相融的艺术道路走的,相互借鉴、相互融会、互为因果补充。」这里「借鉴」、「融会」、「补充」正是「一个人」为完成「脱离画的常规」从而创作出「有独特作用的文人画」的「拉拢」。清末民初以来,西方美术教育体系融入我国现代教育进程并广泛普及,诗书画印乃至文史哲逐渐析分为不同的专业科类,无论是作为艺术总体还是作为个人修为,使得这「拉拢」二字在当下平添了几许艰涩几许无奈,也显现出几许迫切几许可贵。正如于希宁先生所说:「现在走这条路的人少了一些,但仍有一些人在默默地耕耘,这是值得赞赏的。」作为毕生耕耘于美术教坛的教育家,此语既属于自己毕生求索的真知灼见,又饱含语重心长的殷殷情怀,看似平平淡淡,却无疑金针度人发人深思。
随着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全面复兴与繁荣,随着现当代书画艺术历史的推移与展开,我们相信,于希宁先生的诗、书、印艺术,与其精湛的绘画艺术一样,将逐渐得到越来越广泛的关注,获得越来越众多的赏者与知音。
注:
转引自:《于希宁先生的花卉艺术》,孙美兰,《中国美术馆》二○○五年第三期。
引自:《抱朴守真 游于艺海---访于希宁先生》,人民网,记者:张荣东。
《于希宁诗草·自序》,荣宝斋出版社一九九六年十二月第1版。
《老干发新枝 年久香愈浓---〈于希宁画集〉首发式散论》,张家信,《齐鲁艺苑》二○○三年第四期。
《一对性格迥异的密友---于希宁与启功交往逸事》,沈光伟,《老年教育(书画艺术)》二○一○年第二期,第二十九页。
《民国书法精论》,郑一增编,西泠印社出版社二○一一年三月第一版。
(责任编辑:何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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