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上篇·藏品》，人们一定会从中发现：我的收藏虽然“花心”，但有明显偏好——竹木多过瓷玉，而且更具特色，甚至更有亮点。是的，本人对竹木雅玩情有独钟，如今已是我的最爱，也是我的主打藏品。究其原因，主要有三：

　　首先，竹木最便宜。与书画、瓷器、青铜等等相比，竹木可谓“小弟弟”，所以最为便宜。其实，本人的古玩“初恋”，并非竹木而是书画。上世纪八十年代，几十块钱就能买到林则徐、严复的手迹。几百元便可以淘到齐白石、李可染的东西。这对当时的我而言，工资虽不很高，但有境外的家人撑腰……没过多久，国内开始拍卖，书画成为主打，我便败下阵来。然而好古如同吸毒，有瘾成癖，实在难改。买不起昂贵的书画，只好改玩最便宜的竹木。殊不知，便宜并不贱，冷门更易火!

　　从比较经济学的角度上讲，竹木虽然便宜，但是回报不低。八年前，听说台湾古董商李来仪先生带来了一批好东西，我抱病从医院偷偷溜到特艺城。一个有毛病的犀角杯，开价三十万;这只也有伤的竹雕“英雄”(P121)，叫价才十万。前者多见，后者稀有，我就选购了“英雄”。去年我和福州的一批同好到厦门参加古玩博览会的时候，好几个古董商都想购买我的“英雄”，林社教为此还专门请我吃了一顿大餐。饭桌上，他当着行钢、春华等人的面，自己从一百二十万报价，直到最后问我：“二百万整数，可以了吧?”……其实“英雄”未必有这么贵，但是如今竹雕过百万的已不是什么新闻。随着玩家品位的提高，竹木文玩的价格当然还会上升。套用眼下的时髦话说：竹木乃是古玩行里的一支“潜力股”，也是一支“积优股”。

　　其次，竹木无专家。不论是英国还是中国的文博院系，不管是台北还是北京的故宫，都没有专一的竹木学科和专业人才。恕我斗胆直言：故宫解放后入藏的竹木器中，我看就有新的东西，而且国内外的各大拍卖公司对竹木的断代也不时“走眼”。

　　书画、陶瓷、青铜诸类，“两宫”都有权威的鉴定专家，像我这样的业余爱好者要想超越他们，几乎不太可能。然而因为竹木只是古玩的“小儿科”，所以没有引起高人的关注和介入，这正是本人热衷于竹木的关键所在。换句话说，我等凡人通过学习和实践，完全可能成为这方面的行家里手。经过二十多年的不懈追求，我从无数的实战教训中，总结出几点判别竹木真伪的方法，在此附带几句，或许对竹木爱好者有所帮助。

　　一看胎骨。书画有新旧纸墨之分，瓷器有新老胎骨之别，竹器也是一样。当年购买“英雄”的时候，我同时购进了“云樵山人”邓渭的竹刻臂搁(本文题图)，文富哲理，字如行云，不仅令我兴奋，而且人见人爱。但在日后的把玩中，我越来越感到不对劲：掂着重、抚着涩……再后来，我发明了一个检测竹器新老的方法，即用电吹风吹之。吹上两三分钟后，新的东西便冒出如同用刀削刮新竹时的“腥”味，老的器物则是一股年久发霉的味道。本文题图中的竹雕小洗，虽为“三松”寄托款，但是历经一二百年之久，手感轻滑如肌，闻之“霉”味十足……当然，市场上已有老竹新工的东西，根雕较少(不可能把废弃的竹根保存上百年)，但是笔筒、臂搁居多。因为旧社会的农家屋顶，常用整根的竹子铺就，现在的造假者便将此“变废为宝”——这是我国“竹子之乡”永安的老艺人告诉我的。的确，如今的拍卖会上，赝品以竹雕笔筒为最，值得警惕!

　　二看修补。流传至今的竹木文玩，大多都有过修补。本人珍藏的明代三足鼎炉(P180)，就是当年巧匠用一块块紫檀木拼接后雕刻而成的，因此上面留下了诸多信息。为了证明过去和现在的修补不同，我不惜重金做了一次实验。“十檀九空”，书中那件紫檀“带雨”笔筒(P216)，原来取材时就有空洞，但是当年已经修补并作了雕刻。到我手上时，口沿与三足的起线处，又有二三小损。于是我专门把它带到上海，特意聘请竹木修补的高手，用最接近古人的方法和材料，尽量还以原始面貌。修补好后，我用放大镜对新旧修补作了比较，最好区别的便是用胶不同……

　　还有一个现象也值得注意。现在的一些古董商，为了追求所谓的“干皮壳”而不惜退去原本的髹漆。其实，古时珍贵的竹木文玩，几乎都有上过漆，一起保护作用，二来更显美观，所以通过看漆亦可判断新老。书中的黄杨木雕马蹄杯(P218)，退漆后的杯口处留下一块隐隐约约的红斑，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请教福州的漆艺老先生，林老伯教我两招：过去上漆，既要看材质还要看节气，不同的材质和气候，所用之漆亦不同。因此在正式髹漆之前，艺人都要用手指或毛笔蘸上一点漆，点于器物之上，待自然风干后再确定匹配与否，俗称“点漆”。还有，古旧竹木，尤为木器，退漆后的包浆比那些“干皮壳”的器物更油更亮(P201、232)，因为被漆压抑了百年之久的植物油性会一下子迸发而出……

　　三看特艺。所谓特艺，就是身上隐藏着特殊工艺的特别之器，比如那组以攒斗工艺编织而成的竹刻书画屏风(P157)，其技艺如今已成绝唱。还有那件黄花梨诗文笔筒(P212)，看似相貌平凡，其实身怀绝技。那是白鹭洲古玩最红火的时候，我走进一家经营木器的小店，柜台上摆了一排大大小小的光素笔筒，我脱口说了一句：“全是光棍，毫无特色。”气盛的老板，立马从地上拎起一个小纸箱，用刀猛地一划，露出这只黄花梨诗文笔筒。上手后，我不是看诗文的刻工，而是关注它的底部，因为有种底部的制作工艺，就足以证明诗文为同时原刻。我把笔筒往红木桌上一放，然后用手轻轻一拨，旋转如流却原地不动……我心中顿时惊喜，但却冷言以对：“你专营木器，底都变了形，还卖这么贵?”老板无奈“跳楼”，我乃轻松得宝：过去的能工真是巧，制作此类通景笔筒的时候，已经考虑到插放毛笔诸物之后不方便观赏全图，于是在笔筒底部套上一块略带弧度的板，以高超的技艺使其原地旋转，不必搬动笔筒内的储物，便能通过转动而观看全景，如同我们今天看电影……可惜这种“特技”笔筒，传世不多，知己亦少。

　　再者，竹木扬我名。本人好古将近三十年了，至今不敢自诩为收藏家。因为我的藏品并无什么重器，书画不成气候，瓷玉不及他人，唯独有点闪光的东西，便是竹雕木器，书中的那件竹刻诗文笔筒(P170)，就深受王世襄老先生的青睐和喜爱。正是这些最便宜的小玩艺儿，让我在圈内小有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