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君启金节因其精美的错金铭文被誉为安徽省博物馆“镇馆之宝”。其中舟节铭文9列，每列都是18字;车节铭文9列，每列都是16字。如若不考虑重文、合文的问题，那么自然舟节是162字，车节是144字。然而舟节和车节的节文中都有若干处重文或合文符号，此两种符号均用“=”[1] 表示，标记于铭文右下方。故舟节和车节实际字数不止162字和144字。又由于各家对这些符号的理解不尽相同，因此金节到底有多少字也就说法不一了。

　　一、舟节的字数

　　关于舟节的字数，学术界主要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重文二字，合文一字，共一六五字。”[2]即认为舟节总字数为165字。第二种观点则认为：“舟节164字，每行18字，9行，多出两字，则用重文符号和合文方法解决。”[3]也就是说舟节每行18字，9行，计162字，多出2字则用重文符号和合文方法解决，使之总字数为164字。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两种说法相差一字呢?

　　仔细来看舟节铭文，有“=”符号的只有两处，一处是第2列最后一字“命”字右下，此处为重文符号是十分确定的，即“大工尹睢以王命命集尹……”，用现代汉语解释便是：大工尹以楚王的命令来命令集尹。前一“命”为名词，后一“命”为动词，后一字省去，用“=”符号作为提示。这处两种看法都是一致的。

　　另一处“=”符号在第4列第7字，这个位置上有两字压缩在一起书写。上为“一”，下为“舿”，此处右下也出现了“=”符号，这里各家理解不同。第一种观点以为还是重文符号，即认为这一位置表示三字，即“一舿舿”，于是他们的释文便是“屯三，舟为一舿=五十舿”[4]。对这一说法郭沫若先生在同年发表的《关于鄂君启节的研究》一文中提出不同意见，认为此处并非重文符号而只是表示合文，并举例说“=”符号有表示合文的情况：“秦商鞅量‘卿大夫’作‘卿夫=’，盖以夫字中含有大字，估作为‘大夫’二字之合文。”[5]原先持第一种观点的罗长铭先生在1966年写的另一篇文章中，同意郭沫若先生的这一指正，他文中说：“郭沫若院长《关于鄂君启节的研究》论文，对于我的释文多所是正，如……以“=”为合文符号而非重文符号……皆确不可易。”[6]

　　综上所述，舟节第4列第7字“一舿=”应只表示合文，而不表示重文，所以舟节铭文应是164字，而非165字。

　　二、车节的字数

　　对于车节的字数，至少也有两种不同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150字，得出这种观点的原因仍在于郭沫若先生所指出的“把合书当成重文了”。另一种观点认为:“车节147字”[7]也值得商榷。同样我们仔细看一下车节上的“=”符号共有4处，依上文我们所说的经验来判断，4个“=”符号就应当比整齐排满时的144字多出4字，车节应为148字才是，那为何又差出1字呢?

　　车节中4处“=”符号分别是：第3列第4字“命” 字右下、第5列最后一字“一车”右下、第6列第5字“廿”右下、第6列第9字“一车”右下。显然第一、二、四处的“=”符号是不存在疑义的，类似上文对舟节诸字的分析。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第6列第5字“廿”右下“=”。

　　依郭沫若先生说：“廿字下亦有合文符，表明是二十之合书。”[8]并说“廿字古读二十，不读念。”[9]还举例说：“曾姬无恤壶：‘隹王廿=又六年’廿下亦有合文符，与本节文同例。”[10]今查“曾姬无恤壶”铭文拓片图[11]确是“廿”字右下有“=”符，高明先生在书中也采纳了释“廿”为“二十”的意见，将曾姬无恤壶铭文释为“隹王二十又六年。”[12]而且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说：“廿，二十并也。古文省。”[13]先秦古文为了减省，将两个“十”并到一起书写，渐渐地到东汉时已出现了独立的“廿”字，这是“廿”这个汉字的由来史。但先秦时显然并没有独立的“廿”字，否则“廿”右下就不会加一“=”符号了。也就是说车节中的“廿=”不能理解为“廿”一个字，而是应理解为两个“十”字。那么车节铭文字数应当就是148字。

　　1957年寿县邱家花园同时出土有三件车节，内容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一样，但由于埋藏地下多年，一些字迹磨损情况有所不同。三件车节中相对完好的一件被调拨到当时的中国历史博物馆。另两件藏于安徽省博物馆，其中一件车节表面光泽保持较好，故展览、研究时都常使用这一件。而这一件光泽较好的车节字迹却多有磨损，如其右上角五字已完全模糊，不可辨识。而第6列第5字“廿”右下“=”似乎没有，故车节摹本此处只是“廿”而非“廿=”。那么如果研究者只依据摹本研究，得出的结论自然是车节147字。但是我查看了安徽省博物馆藏的另外一件车节，“廿”右下的“=”非常清楚。同时，我也查看了中国国家博物馆藏的鄂君启金节照片，车节“廿”右下的“=”也十分清楚。

　　这三件车节铭文应该说是完全一样的，其他文字都并未出现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可以推断那一件车节“廿”右下的“=”应是磨损丢失所至，故车节字数当为148字是确定无疑的。

　　三、重文、合文符号问题

　　弄清“=”符号的意义对于我们释读青铜铭文有很重要的作用。如前代学者在释读 “屯三舟为一舿”的“舿”字时，误把“=”符号当成是“舿”字的一部分，从而将“舿”改释为“艅”[14]，看上去论证的很有道理，但前提实际上已经错了。可见了解“=”符号的重要性。

　　“=”符号在先秦时期特别是战国时期的古文字中有广泛地运用，“=”符号可以说是一种辅助性笔画，所谓辅助性笔画，是指古人在书写文字时通过添加“=”来提示帮助阅读者阅读。

　　郭沫若先生说：“古重文符之用有二：一表示重文……另一则表示二字合书”[15]此言非常重要。也就是说“=”符号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表示重文，第二种情况表示合文。

　　1、 表重文

　　重文，有些学者称之为借字，“是指一个独立形体用借字符号或不用借字符号重复一次记录功能的写词方法。”[16]即两个相同字一起出现时，只书写一个字，省去一个字，并用“=”符号作为提示。此种情况较好理解。

　　2、 表合文

　　合文，也称为“合书”，是指把前后紧密相连的两个或几个汉字符号合写在一起。构成合文的字，必须满足两个基本条件：(1)语序上，要紧密相连;(2)内容上，要是语言中的固定词语(如人名、地名、常用语等)。满足了这两个条件才能“合书”。

　　而合文的情况还有很多种，比较复杂，我以为可以细分为以下几个小的类别：

　　(1)直接合文，两字书写在一起，但并不交叉，没有笔画和偏旁上的省略。这种情况很容易分辨，如鄂君启金节中铭文“一舿”、“一车”;

　　(2)交叉合文，两字通过变形、交叉书写在一起，这种情况不易分辨，如鄂君启金节中铭文“廿”;

　　(3)包孕合文，一字中含有另一字，从而表示两字，如秦商鞅量“卿大夫”作“卿夫=”，以夫字中含有大字，来表示“大夫”二字意。

　　以上列出的三种情况应当都属于郭沫若先生所说的合书。

　　注释：

　　[1]魏红燕：《战国文字中“=”符类考》，《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9年第1期。

　　[2]、[4]殷滌非、罗长铭：《寿县出土的“鄂君启金节”》，《安徽省博物馆四十年论文选集》，黄山书社，1996年8月第1版，第161页、163页。

　　[3]、[7]刘和惠：《鄂君启节散论》，《探古集》，安徽人民出版社，2009年10月第1版，第103页。

　　[5]、[8]、[9]、[10]、[15]郭沫若：《关于鄂君启节的研究》，《文物参考资料》，1958年4期。

　　[6]罗长铭：《鄂君启节新探》，《安徽省博物馆四十年论文选集》，黄山书社，1996年8月第1版，第135页。

　　[11]、[12]高明：《中国古文字学通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6月第1版，第411页、410页。

　　[13]许慎：《说文解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第60页。

　　[14]熊传新、何光岳：《〈鄂君启节〉舟节中江湘地名新考》，《湖南师院学报》，1982年第3期，第85页。

　　[16]刘钊：《古文字中的合文、借笔、借字》，《古文字研究》二十一辑，中华书局，2001年，第406页。

　　参考文献：

　　[1]高明：《中国古文字学通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6月第1版。

　　[2]许慎：《说文解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

　　[3]马承源：《中国青铜器鉴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2月第1版。

　　(作者单位 安徽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