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古代建筑物的重要装饰，“铺首衔环”备受研究者的关注，其中大多数学者认为铺首的早期图像源于商周青铜器的基本装饰母题---饕餮纹，如《常任侠艺术考古论文选集》中所述“铺首当为饕餮的转变”。此说曾一度受到广泛认同，但常任侠未对汉画像“铺首衔环”的图像学含义做全面合理的解释。常艳《铺首与饕餮称谓考》一文指出：“如果直接将铺首解释为饕餮纹又是不科学的……铺首这一名称，早在汉代就已经是很普遍的使用，并且是作为一种功能性的名称，应该是专用于门上门环底座的称呼。”

　　论文认为铺首为功能性质的，其本质为门把手，作用为推门及叫门。孙长初注意到汉画像石上的“铺首衔环”几乎无一例外地表现为戴“山”字形高冠的兽面，“铺首实际上是神人兽面纹的组合，山字形的高冠代表的是省略后的神人图像，兽面直接继承了史前时期的兽面纹、商周青铜器上的饕餮纹;而铺首所衔之环，则又是直接继承了史前良诸文化主要用于陪葬、进入阶级社会后广泛用于祭祀的玉璧。汉画像石上刻饰的‘铺首衔环’图像，是巫师一类神人、具有某些特异功能的神兽以及与天的含义有关的玉璧的有机组合。”此外，还有学者认为：“铺首指的应该是和建筑相关的门上的构件。而现在所普遍认为的所有青铜器、玉器、陶器上穿环的兽面装饰统称为‘铺首’，这是在认识过程中将其概念扩大化了。”

　　总体看来，“铺首衔环”的研究可分为以下几个领域：第一，从装饰纹样的角度探求“铺首衔环”作为一种纹饰的来源、演化;第二，从文化角度讨论“铺首衔环”象征意义;第三，通过对汉画像的解读，揭示汉画像中大量出现的铺首的图像学含义。

　　然而，“铺首衔环”的研究者似乎没有关注的问题是，建筑门饰的“铺首衔环”、文献材料中对“铺首衔环”的注释，汉画像图像中的“铺首衔环”以及当代学人对“铺首衔环”这一构件的称谓，四者之间相互比较以及印证作为认知“铺首衔环”的基础，而它们关系的复杂程度远较其表面显现出来的大得多。

　　1. 功能性起源的青铜器构件与建筑构件

　　“铺首衔环”与青铜器兽面穿环有一定的渊源。青铜器鼎的两立耳美观之余，功能是其首要作用，是抬鼎时穿铉承力的。如果圆鼎增加了盖，则鼎口无法立耳，两立耳移至鼎腹，成为附耳。青铜器兽面衔环与之有着相同的功能性起源，其衔环多位于器物的肩部或腹部，首先是起到承力作用，这种衔环美观大方，起到功能和装饰统一的效果，因此众多青铜器肩部都装饰有这种衔环。铺首的本质，其功能为着力之处，以连接衔环。

　　2. 建筑构件“铺首衔环”的装饰性研究

　　作为功能性构件，“铺首衔环”的来源与演化有赖于对考古材料的分析，有如下可能：第一，铺首在建筑的大门上与青铜器的构件中同时存在，两者同时使用了当时成为经典范式的图像---饕餮;第二，铺首的演化过程在青铜器等器物中已经完成，借鉴为建筑大门的构件，只是将青铜器等器物的构件安置于建筑大门之上，包括常用在青铜器上的饕餮形象同时借鉴过来。

　　3. 文献中的“铺首衔环”研究

　　文献材料集中反映了“铺首衔环”如下几个方面的特征：

　　第一，美化敲门时所发出的声音，如“铜龟蛇铺首鸣”、“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排玉户而扬金铺兮，发兰惠与芎”。

　　第二，描绘铺首的材质之美，这类文献最多。如：“金琐银铺。”(何晏《景福殿赋》)“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晖。”(西晋·左思《蜀都赋》)“复有金环铺首。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议。绣柱金铺，骇人心目。至于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余里。”(《洛阳伽蓝记》)

　　第三，铺首的作用与建筑大门的开关相关，汉代建筑大门“铺首衔环”饰以性闭(关门)相关的动物，相关文献有：“商人水德，以螺首慎其闭塞.使如螺也。设别名金铺、金鲁门户。欲使闭藏当如此固密也。”(《后汉书·礼仪志》)“寂图形似螺狮，性好闭，故立于门上。”(《博物志》)“公输般见水蠡，谓之曰：‘开汝头，见汝形。’蠡造出头，般以足画之蠡遂隐闭其户，终不可开。因效之，设于门户，欲使闭藏当如此固密也。”(《百家书》)

　　4. 汉画像图像中的“铺首衔环”

　　汉画像图像中出现了众多的“铺首衔环”图像，仅从功能上分析是不够的，因为作为图像，它已经失去了《汉书》记载的“铜龟蛇铺首鸣”优美的声音及推拉大门的作用。仅就图像意义而言，施杰认为的“铺首衔环”

　　对应了北斗的位置。但是，笔者注意到几个问题：第一，汉画像石的“铺首衔环”形象极为夸张，尺度与现实生活中的门饰不符，汉画像石中的尺寸应远大于现实，其原因就可能是为了突出孙长初或施杰等学者认为的那些图像意义，为逝者营造一个冥界的形象化天地，这反映了汉代丧葬艺术的特征。第二，汉画像石的“铺首衔环”多与“四神”结合，几乎所有的“铺首衔环”上方都配有朱雀，而现实的建筑大门却非如此。基于上述问题的思考，笔者认为：汉画像石的“铺首衔环”图像与真实建筑构件有一定差别，而更重要的是为了结合图像含义，形成整体的丧葬环境。随着葬俗的发展，画像石图像的内容不断增加，众多的图像内容被吸纳进来，丰富着建筑构件。因此，可以看到画像石及青铜器上的铺首的形象众多。

　　由功能性起源发展成为集装饰性与功能于一体的构件，“铺首衔环”的图像随着历史的发展不断丰富，最初的形象是较为单一的饕餮，到汉代四象中的南方朱雀与北方玄武都拿来作为铺首的造型，后来羊头、虎头、狮头、螭首等兽头皆可作为铺首，其形象特征也从怒目圆睁、威严恐怖的兽头逐渐发展为俏皮、可爱。

　　“铺首衔环”在美术史中泛指青铜器上的提手与建筑大门的铺首，是当代学人对古代器物构件的名词术语的重新审视，是对不同器物具有相似性特征的构件进行的术语统一，其中不乏利用古代构件名称命名，也有利用后人的称谓进行的重新命名。汉代以及汉代之前的“铺首衔环”无论作为青铜器上的提手还是建筑大门的铺首，在形象与功能上都具有相似性。在其后的发展中，作为功能性的部分延续至今，而装饰性的部分则不断发展演变，作为装饰性的功能构件，“铺首衔环”具有典型意义，为其他类似问题的研究提供了方法。□

　　李学斌 王琼 合肥工业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