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禹舜为人从艺的静美风格
2013-03-06 11:26:14
第一次听到“卢禹舜”的名字,是25年前中国画研究院举办四位青年山水画家画展的时候,当时卢禹舜才25岁。这个展览在美术界很令人关注,尤其是在山水画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卢禹舜也正是通过这次展览而在美术界崭露头角的。一晃25年过去了,卢禹舜的年龄又翻了一倍,今年该50岁了。这25年来,卢禹舜的艺术事业又有更全面的发展。
卢禹舜的山水画,给我最深刻的直觉印象,就是一个字—“静”。我回想我曾经看过的卢禹舜的画,或原作或印刷品,我反复品味它们给我带来的审美感觉,虽然也许我还能体悟到其它许多美学特征,如“神秘”、“博大”、“神圣”、“永恒”等等,但当我拿这些概念和“静”字相权衡时,我仍然感觉还是“静”字更能准确地表达我对卢禹舜山水画的直觉印象。卢禹舜近三十年来,在山水画探索之路上走了三部曲,《八荒》系列、《唐人诗意》系列和《域内外写生》系列,通观这三个系列,我感觉贯穿其中始末的最本质的美学特征还是那个“静”字,即“静美”。
卢禹舜是我见过的一个非常奇特的青年画家,我曾经暗自揣度:我还认识另一个像卢禹舜这样性格沉静的青年画家吗?结果是否定的,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卢禹舜这样一个少年老成、稳健进取、从人到画都如此“静”的青年画家。
我与卢禹舜相认相交较晚,大概是在上世纪末我在《美术》杂志工作期间,他那时已是名满天下,但他给我的印象仍然是一位埋头勤学苦研,诚笃少语内敛,敬重师长同仁的稳重沉静的青年,从来没有过快的语速和过激的喜怒表情,即使在与同龄好友欢聚时,他的激情和豪放也是用缓慢的节奏来表现的—这一切都太像他的画了!常言道:“风格即人”、“文若其人”,这些格言在卢禹舜身上验证是再典型不过了,他是一个为人从艺完全统一的人—人静画静。卢禹舜对自己为人从艺的的宁静风格也是很自觉的,他曾经说过:“灵魂的宁静是一种美学境界,是将审美精神放在首要位置的最高追求。在探索过程中,对于画家来说,要保持有一个良好的创作心灵,这心态要清,要静,要洁,要寂寞。作画应为内在的需要,创作的过程即是物我感悟,心灵投入的过程。基于此,在形象的选择上应注重形体的整一性和处理上的内在控制力;在形式技巧的运用上应减弱技术因素的独立性。我常常采用带有一点制作方式的表现手法,缓慢地,细细地,认真地,耐心地完成每一幅作品。这一切体现在位置经营,一招一式及皴、擦、点、染的细密与画面浑浑然的视觉效果上。”我看过卢禹舜写的许多文章,但我认为这一段恐怕应该是最准确地表达他为人从艺风格特征的紧要文字了。他拿笔画画的速度和他说话的速度是一致的,他要用心来画、用心来说。卢禹舜很重视用心来感悟自然,用心来画画,他曾经写过许多文字来表达自己这样情怀。
卢禹舜在艺术观察方法和艺术表现方法上,都落在一个“静”字上。他在观察和认识自然的时候,坚持古代先贤和古代画家经常所标榜的“静观”方法或称“静心观象”的方法。通俗地讲,即在自然面前尽量让情思从其它绪念中单纯出来,忘我地融入眼前的景象之中,达到即时的所谓“天人合一”的一种畅神心境,然后再舒缓地将这种感受转化成视觉艺术形象。“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张岱年先生称它为中国哲学三大基本特征之一。历来各家各派对“天人合一”虽然都有自己不同侧重的阐释,但总的共同倾向都是强调天人、内外、物我的和谐与统一。在美学和艺术中所推崇的“天人合一”,也无非就是强调作者心性和自然的和谐统一。坦率地说,这种身处大自然美景的心理体验并不神秘,任何一个凡人,甚至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耕夫村妇处于这种环境中也会体验到这种心境,古代圣贤把它神秘化,神圣化了。体验“天人合一”的心境是普通人性的一种临境感受,可谓人皆有之,只不过普通人感受完了就完了,而哲学家、诗人和画家感受完了却有专业的反应,哲学家感悟时要立言,诗人感悟时要写诗,画家感悟时要画。也正是因为这种“天人合一”的感受是人皆有之的普遍人性特质,所以当人们读到好诗和看到好画时,又会唤起曾经体验过的感受,从而才会有欣赏诗与画时的审美快意和欢愉。卢禹舜是深知山水画这种勾连普遍人性的效应,所以他很重视认真用心去“静观”去“静心观象”,以便体悟出并创构出最能传达给第二者同样感受的最佳视觉形象,来完成自己的山水画创作。
卢禹舜在表现自然时,也始终坚持一种与自己稳健性格非常一致的“静画法”。我们从他的画上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画家作画时心态很平静”。卢禹舜自己对自己作画时的状态表述得就更明确了,他在我上述引文中说:“我常常采用带有一点制作方式的表现手法,缓慢地,细细地,认真地,耐心地完成每一幅作品。”这段自白式的表述,把卢禹舜的作画方法表达得再明白无误了,无论是工还是写,卢禹舜都以宁静的心态去敬诚的从容行笔。我很欣赏卢禹舜这种静心观象静心作画的心态,这种心态正是卢禹舜在绘画艺术上不断取得优异成绩的心理素质基础,这种敬诚对待艺术创作的心态也正是时下普遍心浮意躁的画坛所大为缺失的 。
卢禹舜出生在东北黑龙江,这里的白山黑水和中原地区来比相对蛮荒原朴,这种地域性的独特风土人情无疑对卢禹舜山水画艺术的形成,起了很重要的客观基础性作用。卢禹舜对自己艺术的地域特征也是非常自觉的,他说:“我生长在具有博大雄深,深沉凝重气质的北方,北方这种特有的文化环境造就了我,使我对北方有着亲切而踏实的感情依恋。”他的《八荒》系列和《唐人诗意》系列中所表现的山水画,都是基于这种地域情感所激发而创作出来的图景,但这已不是他早期所画的那种能辨识出具体自然地貌个性特征的黑龙江山水,而是一种超越具体自然地貌个性特征的具有抽象共性的符号化精神性的东北山水。对于这时期的创作,卢禹舜自己谈到过他的这种追求:“我在山水创作中,往往不作具体自然景象的描写,而偏于象征意义的宏观景象”,“我以自己的情怀去展示我胸中的自然—浑厚苍茫,悠悠无限和提高自身的境界。”东北的山水画家当然可以有各种各样的选择,既可以直接画具体自然地貌个性特征来表现东北山水的精神性,也可以通过抽象共性的符号化形象来表现东北山水的精神性,卢禹舜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卢禹舜在这种理念追求下,画了《八荒》系列和《唐人诗意》系列许多优秀的作品,在山水画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面貌和地位,但他并没有止步于此,他的山水画创作随后进入了第三个阶段—《域内外写生》系列(许多著文者把卢禹舜的第三个阶段称为《域外写生》系列,其实不准确,因为他还画了不少西柏坡、海南、泰山、崂山等域内写生)。
卢禹舜山水画生涯的第三阶段,画了大量欧洲、亚洲、北美洲以及国内许多地方的写生作品,我不清楚这些作品是当场完成的,还是回来之后又进行加工的,但不管如何,它们都是面对客观景象有感而发而又经主观处理的画作(写生从来不应该像照相机那样原封不动的照搬,无论是油画写生或是水墨写生)。这批画我看了之后,感到充满生活的亲近感,不同对象、不同形质、不同构图、不同色彩、不同意境、不同个性的景象丰富多变,让我这个欣赏者不断欣喜,不断感叹,反反复复观赏而绝不会有审美疲劳之感。也许是我的审美水平和精神境界不高,我坦言我喜欢卢禹舜这批作品胜于我喜欢他前两个系列的作品。当然,这第三阶段的作品,仍然是卢禹舜前两个阶段美学追求和艺术探索的自然延伸,深化发展,都是他“用心静观”各类不同表现对象的时候,借景抒情、借景造境、有感而发所创作出来的作品。这批作品仍然具有很宁静、很清新的诗意,表达了卢禹舜一贯的静雅情怀。
关于写生概念,美术界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见解,但大家都无一能够躲过的问题,还是主客关系问题。围绕这个问题的不同见解,又无非是三种倾向,一种倾向认为:客观自然美本身已鬼斧神工、尽善尽美、变幻无穷,我们怎么如实表现都不为过,如实表现了客观自然美也就实现了自己所追求所寄托的精神美;第二种倾向认为:客观自然美只不过是我用来表现自己主观形式美和主观精神美的一个借口,画家想怎么主观表现就可以怎么主观表现;第三种倾向希望在客观自然美和主观精神美之间找到一个相得益彰的和谐统一的契合点,追求一种“似与非似”的妙境。在我印象中,卢禹舜不是一个偏激之人,他在处理主客关系时,应属第三种,他的写生作品,也正是这种中和的诗意的显现,他给每幅写生作品起的题目,也是和画的意境很贴切的。
从画神秘山川大地,诗意的林泉幽谷到亲近的城乡风景,这个发展逻辑有点从天界回到地上人间的感觉。激发卢禹舜诗情画意的不再是崇高哲学和古代诗情,而是遍布人世间的画家身历目视的城池乡里的现代人居之处。观赏者从中感到平易亲切,啊,我们每天生活的环境在画家笔下会表现得这样美好怡人!画家和平常人的心因此越贴越近。我的老朋友、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前院长叶列梅耶夫教授曾经说:“在生活中,身边最普通的题材就是最永恒的绘画题材。”我看卢禹舜这些充满人性亲切感的写生作品,画的就是“最永恒的绘画题材”。
卢禹舜第三阶段的作品,无意中接触到中国山水画发展到现代社会时遇到的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它的内在表现力能够表现蓬勃发展的城市景观吗?1992年钱学森老先生给我的信中尖锐的提出了这个问题,并提出了“城市山水画”的概念。我不知道卢禹舜是否知道此事,不管知晓如何,实际情况是卢禹舜已经自然而然地随性而至地在用实践去探索这个课题了,并作出了可喜的成绩。2003年我在《美术》杂志上大篇幅发表了卢禹舜19幅在欧洲的写生作品,他在用水墨表现城市景观的探索道路上,比他的前辈李可染、亚明的域外写生似乎又向前推进了一步。许多探索城市山水画的朋友们,对卢禹舜这批作品都欣喜地给予了好评。
中国山水画界历来有一种追求哲学博大气象和宗教神秘意境的内在冲动,许多古代知识分子因各自不同的人生际遇,为了表达自己不同凡俗的精神情操,往往喜欢交往出世的禅师道友,说禅论道,并通过诗歌和绘画来表现远离人世纷争、红尘恩怨的空灵虚境,以明心志。这是一种中国特有的文化现象。但当中国进入近现代以后,中国山水画是否还应该在那里说禅论道,还是应该另有一种胸襟和气度?当代中国山水画界的朋友们对这个问题是否应该作一番揣度。中国山水画界有一位朋友,80年代因展示一批充满生活激情的大写意山水画而轰动画坛,后来为了追求博大无边的哲学精神和宇宙精神,越来越超凡入圣,越来越不食人间烟火,画面则越来越空泛乏味,令人不免扼腕叹息。绘画是视觉形象的艺术,不是抽象观念的艺术。我很同意郎绍君说的:“绘画不是宗教,古往今来的绘画大师,从没有谁的作品能产生这种精神力量,因为这不是绘画所能够担负的。大而空的精神追求,和纯而又纯的形式追求一样,也是一个陷阱。”卢禹舜的发展态势是可喜的,他越来越趋向生活的亲切感。
纵观卢禹舜三个阶段的作品,都是工写而诗意的,这与他的人格品性是很一致的。这三个阶段的作品,都是发自真诚情感的自然流露,都是用心静观、用心静思、用心工写出来的艺术精品。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卢禹舜的艺术,我个人认为,他是中国当代山水画界一位很有哲思的抒情诗人。卢禹舜虽是一位很有中国传统哲学和各种中国传统文化修养的画家,但他并不在画中言说哲学与文化(那是哲学家和文化学者的事),他在画面上还是靠用真情实意创作出来的艺术形象来说话。画家任何伟大真挚的思想情感,只有通过画家创造出有说服力有感染力的可视艺术形象,而且能够直接被广大观赏者真切直观地感知,它才有实际意义。否则,它只能是画家面对镜子的自言自语。
对于绘画来讲,评论是枯燥的,鲜活的还是绘画本身,它自身具有的艺术价值高于任何高明理论家的评论。让我写评论我会感到很枯燥,如果让我欣赏卢禹舜的画和会见卢禹舜本人,我会很有兴致,心情会很轻松愉快。最后我要对卢禹舜说,不要听理论家说什么,更不要听我说什么,你是一个为人从艺很有主见的人,走你自己的路。你这条静美的艺术之路已经走得很成功了,你将来一定会走得更成功。《出曜经》曰:“心为众妙门。”《华严经》有云:“心如工画师,能书诸世界。”我想,用“心”“工画”的卢禹舜,在三大系列之后一定还能画出“诸世间”更多系列的精品力作。
(责任编辑:张彦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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