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采用渗透性极强的宣纸和饱含水墨的毛笔作为媒介，为中国画提供了表现上的无限可能性。传统中国画在理论与实践上自成体系，在表现技法上侧重笔墨研究，在宣纸的体验中侧重水墨研究。中国画充分运用水的性能，水与墨在表现上相互依存，墨得水则变，色得水则润，笔得水而有形，笔墨之间在于水。通过对自然的感悟，可以将水墨之间的细微体验，在传统水墨语言的形式转换与自我表达之中实现。

　　一、水墨的痕迹

　　中国画水墨材料中的水，在绘画表达中起很重要的作用，因为不论淡墨、浓墨、泼墨、破墨，都是在水的作用下发生层次变化，墨的层次变化取决于水与墨的比例。石涛在一则题画跋中谈到绘画的关键在于“三胜”：“一变于水，二运于墨，三受于蒙，水不变不醒，墨不运不透，醒透不蒙则素，此三胜也。”水与墨的结合，构成了中国画最基本的条件和要素。

　　若论对自然的态度，中国传统文化主张“天人合一”，即人与自然玄同彼我，冥于大通。书画讲求屋漏痕，比喻用笔如破屋壁之间雨水的漏痕，因缓慢前进时不断遇到阻力，其轨迹显得苍劲、凝重而自然，这是一种笔墨的形态。每当用蘸满水墨的毛笔画过容易沁透的宣纸时，水墨就随着笔势渗开，墨迹在宣纸上留下笔触、形态和色彩，而隐藏在墨线之间及边缘的水痕变化却不易觉察。但当画幅托裱在墙壁上，水和墨会在宣纸上自然生长，那些原本看不见的水痕又变得清晰可见了。

　　回想大学时光，每逢下雨天，平房教室的墙壁上都会出现一块块水湿的渍迹，颜色非常淡，在白墙上泛着黄色，里面带有一点点浅褐色，随着日积月累，斑痕和色彩都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日复一日，在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墙壁上的片片雨水漏痕，仿佛自己的心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感觉到了岁月的沧桑，日久天长，水与岁月竟然都留下了痕迹。不知不觉间很多年过去了，好多往事也变得模糊了，只是那些水痕一直都抹不去，反反复复地在画中出现，有时在人物的脸上，有时在人物的身上，有时又好像变成了洒在画面上的阳光，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时而甜美、时而苍凉，似淡似远，非常奇妙。正如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论气韵非师》所云：“本自心源，想成形迹，迹与心合，是之谓印。”

　　水本来是没有颜色的，但是，被水濡湿的宣纸干了以后，却能留下黄色的斑迹，像墙上的水痕，日复一日地积累，渐渐变成了一块块水渍，仿佛岁月可以使一切泛黄变老，两种痕迹有着惊人的相似。水墨之间形色相融，在日积月累中表现出岁月的沧桑感，化成宣纸上一片片富于浓淡变化的水色。

　　二、水墨的交融

　　水墨在交融冲撞的过程中，因为水的作用，墨以多种程度来呈现。“墨分五彩”就是指以水调墨的多少来表现事物的五色之相。所谓“水晕墨章”正是借助水对墨的作用，以各种不同的层次在宣纸上晕化产生水墨五彩，从而赋予画面以气氛变化和艺术情趣。中国画追求水与墨的丰富的变化，犹如五色一样，中国人运用水和墨这样看似最简单的元素，来表达自然与人的精神世界。

　　水墨轻淡，如同烟雾，显得飘渺幽清。“惜墨如金”是画史对北宋山水名家李成的绘画评论。当我们用水墨表达物象时，对水和墨的控制显得极为重要，多水少墨呈现出清新淡远的感觉。画无笔迹，是为墨妙，常能表现出一派迷蒙的境界。多墨多水则呈现出淋漓之感。因此，水与墨的比例决定了画面的水墨节奏与韵律。在绘画过程中画家控制水和墨的交融，看似笔墨游戏，其实蕴含着艺术精神。水墨试图通过画面的穿透力和水墨的张力，向观众表达形而上的意识，并揭示宇宙本源的精神。

　　水墨不同于油彩，它有特别的灵性，有变幻不定的生命色彩。油画的色彩效果诞生于色与色之间的相互作用，依靠冷暖对比、纯度对比来完成作品，油画色彩在画布上是凝结、固定的。而水墨不同，它在宣纸上浸润，通过水与墨的交融、渗化，表达虚静淡雅的意境，产生空灵、恍惚、虚无飘渺、神秘悠远的感觉，这种感觉给人带来更多的遐想与创作的激情。油画追求具体可见的色彩与形象，水墨画则水墨交融，表达一种渐淡渐远的心境。水与墨有交融的部分，也有不相交的情况，水与墨有冲突，有抵消，它们在宣纸上悄悄地发生着融合与变化。

　　三、水墨的表达

　　城市化过程不但改变了我们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同时改变了我们描绘的对象，影响着我们的思想观念与审美标准。水墨当随时代，中国画需要创新，传统观念和古典情怀已不为现代人所接受。信息时代的到来，作为视觉艺术，中国画已不能满足现代人在精神上和视觉上的需求。水墨这一传统绘画形式如何或者应该以怎样的面貌面对新的时代，通过视觉呈现来完成都市化进程中的文本记录，对新时代有怎样的精神诉求等等，都是我们不能回避的重要问题。水墨实验是画家创作的实验过程，水墨技法可以通过水墨材料实验、水墨造型实验、新旧形式的实验等形成。在绘画过程中可以用大量水痕墨点进行反复积染，通过水与墨的叠合、交融，追求朦胧、迷离的视觉效果，可以表现现代都市人的迷茫、混沌、空虚的生存状态。与此同时，画家不忘对自然的依恋，以及对民族文化传统精神与人性的追忆与寻觅，以传统形式表达当代生活的诉求。

　　水与墨的交融，是水墨画创作过程中最动人的部分。人物画与花鸟画、山水画相比较，造型没有那么自由，我们可以有侧重地借鉴传统山水画用笔方法，“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以造化为师，在自然景观中陶冶性情，得到灵感，同时关注、观察生活的点点滴滴，创造新的水墨表达方式。

　　前人在用笔用墨上已达极致，形成了不可逾越的高峰。但时代的不断发展给艺术创新带来了无限空间，我们可以通过对生活的细微观察和体验，运用水墨艺术语言表达现代生活，通过水墨实验，创造符合现代审美需要的水墨艺术语言形式。通过对水痕、墨韵、笔致的追求,使中国画这一本土艺术在当代薪火相传。□

　　邢港霞 广东广州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