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此文是应《中国美术馆》编辑约稿而写的，发在２００７年第４期上。在此,我想强调的是：现代水墨究竟如何发展，其实是与创作实践密切相关的。如果一个批评家对艺术创作实践缺乏必要的了解，只是在书斋中进行从概念到概念的推导，肯定会出错。而我所关注与推崇的创作方向，也不过是多元中的一元.有人误以为我是想以此来覆盖整个水墨创作,那是他们出了错。 　　 　　从《中国美术馆》编辑部发来的关于“中国水墨的传统语言与现代化”专题约稿函中，我体会到了编辑先生发自内心的深深忧虑，那就是对现代水墨只顾学习西方而中断与传统联系做法的忧虑。其忧虑源自编辑先生强烈的文化责任感，令人很是感动。 　　可以说，编辑先生的确敏锐地指出了现代水墨创作中存在的严重问题，应该引起相关人士的注意。但我又觉得，如果只是简单地将一些局部存在的现象视为整体的行为就未免有点偏颇了。仅以从事抽象水墨创作的艺术家王川、李华生为例吧。事实上，他们不仅很好地借鉴了西方抽象表现主义的艺术观念，也与传统写意文化保持着紧密的文化联系。这既体现在笔墨的表现上，也体现在作品的意念中。所以，他们的作品即便放在世界的范围内看，仍然是极具中国特点的。而且，他们完全可以在世界抽象艺术的格局中，占有自己的地位。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在2003年，当《三联周刊》的著名编辑舒可文女士约我撰文介绍抽象水墨的代表性艺术家时，我很快就选择了王川与李华生。其实，沿着如此正确道路进行艺术探索的远不止他们两个。像一些属于非抽象水墨范畴的现代水墨艺术家，如李孝萱、刘庆和 、黄一翰、周京新等人也是做得极其成功的。因为他们既结合中国进入消费社会的现实，创造性地改变了传统人物画的入画标准、意境与图像构成方式，还在传统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各自具有现代特点的笔墨表现方式。我认为，和王川、李华生一样，他们的绘画都为水墨由传统向现代转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很值得人们认真研究。 　　2002年1 月，我出版了一本书，名叫《现代水墨二十年》。在书中，我不仅详尽地评介了现代水墨的发展情况，还将当今出现的水墨创作分成了两个范畴：一个叫主流水墨；一个叫现代水墨。在我看来，在当代文化情境中，强调水墨画创新与转型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但人们在具体的改革方案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从近三十年水墨画发展的整体情况来看，占主流的方法一直是：立足传统水墨画的艺术框架，对水墨画的某种属性，包括构成、造型、设色及入画标准等，进行现代化的改造。这一类水墨画就是我所说的主流水墨，它广泛地出现在了各级美协与画院——也就是官方艺术机构举办的展览上，在当今水墨创作占有中心主导的地位。恕我直言，虽然这一类绘画在表达新的意境与创造新风格上颇有成就，但也存在重要问题，即一些艺术家由于十分忽视变动不居的新生活，所以，当他们按现代的形式观念改造传统水墨的表现方式时，对传统水墨的入画标准及意境构成方式，并未作重大的变革。有些人甚至把传统当成了重要商品元素加以引用，这使得他们面对时代的新变，并没有拿出体现时代特点与思想价值的力作来。由此我感到：从理论上看，传统的山水与花鸟符号，的确还可以表达现代人的感受，但它们毕竟产生于遥远的古代，因此，如何从现代生活中去提炼新的文化主题、艺术符号与表现手法，应该是改革水墨画的根本出路。相对而言，一些现代水墨画家要做得好得多。 　　什么是现代水墨呢？ 　　我认为，这一类水墨画不仅完全超越了传统水墨的艺术框架，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参照的是西方现代艺术，其结果是打破固有的文化程序，导致了本土画种的分裂，它就被我界定为现代水墨。站在传统水墨的角度看，现代水墨很有些割裂优秀传统、数典忘祖的味道，但还原到具体的时空中，我们就不难发现，大多数从事现代水墨画探索的艺术家对西方现代艺术的借鉴，乃是为了突破呆板、僵化、陈陈相因的水墨表现规范，进而找到某种表达的突破口。实践证明，他们一方面在西方现代艺术的批判吸收，改造重建和促使其中国化上做了大量工作，另一方面又利用现代意识重新发掘了传统艺术中暗合的现代因子。而这一切对水墨画的现代转型具有无可估量的作用。也因为这样，现代水墨作为一个新出现的艺术传统，已逐渐为人们所接受，成了历史的一部分。最能说明问题的例子是，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它开始出现在从国家到地方艺术机构举办的学术活动中，其学术成果甚至为主流水墨所借鉴。 　　当然，现代水墨同样面临着很大的问题，这首先就是编辑先生所指出的个别现代水墨艺术家过分摹仿西方的问题；其次是个别现代水墨艺术家的创作过分形式化、定型化的问题。实际上，由于一些现代水墨艺术家不像其他当代艺术家那么关注现实，并让水墨在和现实发生碰撞的过程中寻找问题，而是一味针对传统水墨发难。所以他们的作品是不当代的。这也导致现代水墨在中国乃至世界当代艺术格局中，一直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因此，在今后的日子里，如何利用时代的新变或我们深厚的文化传统，进而为现代水墨寻找到更新的创作途径将是现代水墨艺术家们急待解决的问题。我一直认为水墨和油画、版画不一样，它不简单的是一个画种，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因为它在我们中国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所以它是我们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参与国际对话非常有效的资源，应该很好地加以利用。只要现代水墨艺术家很好地解决了当代性问题，水墨艺术必将在中国当代艺术的格局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也会引起国际当代艺术界的关注热情。不过，这需要顶尖级的人物与作品出现。基于这样的考虑，我在今年分别策划与参与策划了三个与当代水墨有关的展览，它们分别是6月23日即将在深圳关山月美术馆举办的“开放的水墨”展；9月10日即将在四川美院坦克库与深圳美术馆举办的“与水墨有关”展；9月13日即将在成都现代艺术馆举办的“重新启动——第三届成都双年展”。在这三个展览中，我与其他策展人除邀请了一些资深现代水墨艺术家参展外，还邀请了一些从事当代油画、装置艺术、影像艺术、雕塑艺术的一线艺术家参加。其目的是希望他们能从外部进入现代水墨，并为现代水墨注入创新的活力。当然，如果他们由此开拓出自己的艺术新境界，那我将非常高兴。　　 　　2007年4月1日于深圳美术馆